2014年6月23日 星期一

【小說】告白

◎蘇誼訢

     國中開學後沒過多久,班導重新安排了我們的座位,以講桌為界線,把教室分成兩半,男孩坐一邊,女孩坐一邊。
  
  「你們現在這個年紀啊,情竇初開,難免會跟班上哪個男同學或女同學看對眼,互相喜歡。可是要記住,來學校是來讀書學習的不是來談戀愛的!假如班上有班對出現了,其他人看了也會覺得好羨慕啊,到時候整班都在談戀愛那還得了!」
   
  說話很快的班導連珠砲般地講完這段話,台下同學紛紛露出奇異的微笑,那大概是一種一邊覺得害羞,一邊暗自點頭的雙重感受。看著他們這樣笑著,我也不由自主地在上揚的嘴角之間玩味,班導的說法、同學的反應。
  是啊,學校本來就是讀書學習的地方。尤其我知道很多同學跟我一樣,是更改戶籍地址到這間以升學率高著稱的完全中學的學區之內, 想必都是為了考取理想的高中而來。年輕的班導十分認真積極,第一次週考就把班上成績和排名結果黏在聯絡簿上,時時刻刻提醒我們自己的成績如何,位置在哪裡,是不是還有向上的空間。這件事還害得我被家裡的人說了一頓,第一次週考只考了全班第四名,那是國小除了體育之外不曾有過的名次。
    再用功一點, 戀愛什麼的倒是不必了。我心裡對自己這樣說著,翻開早已念過一遍的台灣史前時代,讓班導的聲音覆寫在自言自語之上。
   
    從各方面說來,我是個早熟的人。這種早熟倒不是在家裡還必須燒菜洗衣服照顧弟妹,我的父母健在並且經濟無虞,很幸運地我只要認真念書就好。因此在智性上得以充分發展, 在其他方面倒是還相當無知。
    不對,我所說的早熟不是只在理性,還包括情感的層面。「戀愛什麼的倒是不必了」不是一種苦澀而是一種優越,因為我的羅曼史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上演了。 升上國中以前,廣義的戀愛對象-喜歡過和被喜歡過的對象-少說也有三四個。所以我很清楚,那會是怎樣的感受。我不知道別的同學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對我來說,那些已經成為過去的,被允許或被禁止什麼的根本就無所謂。

***
   
換座位後過了三個禮拜,一天,坐我後面的高個找我出去上廁所。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國中生上廁所喜歡結伴成群,每次下課聽到「唉小樹走,去上廁所」內心就會升起一股說不出口的厭惡,就算找我去上廁所的人都是我的朋友,如果不是朋友是不可能一起去上廁所的。但是朋友就非得一起去上廁所不可嗎?我曾經如此質問他們,得到的答案盡是一個人上廁所太無聊,太孤僻之類的。所以就是怕寂寞嘛,真是幼稚,我粗暴地在心裡暗下結論,之後也就都隨和地跟著去了。反正偶爾逃離教室透透氣是必要的,許多方面說來,教室就像戰場一樣。

    洗完手以後,我們把手肘撐在廁所門口前的矮牆上休息,矮牆另一側是兩層樓深的中庭。前幾天颱風過境,水漫上花圃把土壤攪成一堆稀泥,把灌木的根都給泡爛,枝葉紛紛落下,植物無力地下垂,眼看是活不成了。
   
    「唉小樹,在這個班上你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啊?」
   
多麼熟悉的問題。交換秘密使得朋友的關係更加緊密,同時也是一種負擔。 我暗暗地嘆了口氣,轉過頭去對高個說:
   
「恩, 我覺得曉子還蠻漂亮的啊」

「真的嗎!? 我也這麼覺得耶,沒想到我們的眼光竟然會如此一致,我們果然是好朋友啊!」

高個露出好大好大的笑容,我看向他黝黑的臉泛起了微紅,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
是啊,如果兩個好朋友喜歡上同一個女孩是件值得開心的事的話。我轉過身,一個人走回教室裡。
高個就是高個兒,他從國一到國三都是全班最高的,甚至班上第二高的同學國三時的身高都比不過他國一剛進來時。不過身高不是我們班排座位的方式,國中一年級的我身高還不到高個兒的胸口,他卻坐在我的正後方,坐他後面不管是誰在下次換位置之前都得頭歪眼斜好一陣子。除了坐得近熟得快之外,班上的大小考試我總是第一,他則是第二,算是存在著某種瑜亮情結。他很早就說他想當醫生,我也跟他說了一個我當時的志向,兩個人就這樣彼此砥礪著,只是, 當初的志向是什麼我如今已經不記得了。
至於一起喜歡曉子這件事情,對於我們的友誼似乎沒有造成什麼傷害。 因為高個不久便喜歡上全班功課最好的女孩,而我也漸漸對曉子失去興趣。 或者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對曉子沒有興趣。
不過這證明了一件事:班導剛開學時畫下的根本是一道無用的界線. 就連班上最令人安心的學生都不假思索地越界,背叛。 班導什麼都對他說,因為上一屆班上戀愛風氣沒有遏止,發現時已經有好幾對班對,讀書風氣受到嚴重影響,最後那屆學生升學結果不盡理想,同學跟老師之間也產生裂痕。

「這次不會了」班導信心滿滿地說。

「在一開始就講清楚說明白,之後的防堵也比較容易」
    她拍拍我的肩膀,我手裡抱著一整疊全班的聯絡簿,最上面那本是我的, 已經寫下今天的聯絡事項,等會要抄在黑板上。我的手在發抖。
   
    「幫我多注意一點啊!」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
於是,有形的界線被取消了。大家互相熟識以後,男生坐在一起會打鬧,女生坐在一起有聊不完的天,為了維持上課與自習時間的秩序,男女混合著坐,像西洋棋盤那樣,黑色格子四周環繞著白色格子,一個男生旁邊坐著四個女生,反之亦然。
教室如果是戰場。如果是棋盤。
我一直都是國王呢。
    就因為我成績一直都很好,老師們都很喜歡我,拿我來當班上的榜樣,懵懵懂懂的小學生聽著老師朝九晚五對我的稱讚,也跟著欽佩我、親近我、喜歡我了起來,那些女孩們,可憐的女孩們,沉睡在陳舊的羅曼史裡的我心愛的女孩們,比男孩們更把老師的話聽進去,難道不是因為如此才喜歡上我的嗎?難道不是嗎?
就算不是也得是了,面對她們的誠摯告白,我從來就沒有正面回應過,就因為這種卑微而懦弱的理由。我一句話都不曾說過,不管我心裡有多麼開心,多麼想告訴一個又一個出現在我生命裡的她,告訴她我也好喜歡她,我喜歡妳因為妳喜歡我,妳肯喜歡我,那妳為什麼會喜歡我呢?為什麼,為什麼呢…
不是的,我不是因為害羞,不是因為沉默內向不敢說出口的,雖然我曾經以為一定是這樣。我非常害怕,害怕聽到問題的答案,害怕看到她們突然從夢中醒來,開始懷疑自己怎麼會一時被沖昏了頭,開始發現老師說的話不能信任,開始發覺國王穿著新衣,穿著謊言。我寧願用沉默來傷害她們,而不是,真相,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真相。
我只是個既驕傲又無恥的國王吧。

***

    二年級的課業壓力逐漸加重,待在教室裡比之前來得更加沉悶,而同時,有一股異樣的氣味在教室裡開始充斥,誰也不會形容這股氣味,誰也不清楚這氣味的來源。但是,整日浸淫在氣味中的我們,隱約察覺到彼此之間的改變。
    廁所團的規模越來越龐大,七八個大男孩總在同一節下課尿急。我不是其中一員,只有偶爾晃蕩過去小便,順便觀察他們究竟在廁所裡都在做些什麼。
    嘻鬧。追逐。潑水。把廁所當成運動場,溜冰場和水世界。他們還發明了一種違反規則的拳腳遊戲:互相往對方的重點部位猛戳,清一色是蛇形刁手。
我戳,我閃,沒戳到。我再戳,哎喲,戳到了,痛彎了腰,眾人狂笑。
那些個笨手笨腳的男孩被連戳好幾下之後,眼眶泛紅,手捏跨下跑了。
    我有點慶幸,我已經不是那個小學時,哭著跑出去的背影。雖然他們知道我不會去跟老師告狀的, 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只是現在的我面對挑釁, 我決心不還手,一還手就沒完沒了,我只是來上廁所,我用白眼對他們說,沒興趣參與你們培養感情的活動。
    有時候在廁所這裡,男孩們會肆無忌憚地討論起班上女孩的事,聲音在淺藍綠色的瓷磚地板與牆面之間來回衝撞,整間都是他們的回音,我真懷疑就在隔壁的女生廁所知不知道許多難以啟齒的事情正在被討論著。例如幾個發育比較早的女孩,在白底運動服底下隱隱透出內衣的不同顏色,男孩們彼此交換自己所看到的, 好像穿著這些內衣的女孩是特地穿給他們看一樣。男孩們總是邊聊邊鼓譟, 好色喔,互相指責對方,只是熱烈的討論,從來不會因此而中止。
    今年夏天似乎結束的特別晚,混雜著汗臭的異味分子四處飄散。
   
  為了避免跟那些男孩混在一起,大部分的休息時間我都待在教室,看自己的書,或是發呆。偶爾朋友經過搭一兩句閒話,只讓我愈加暴露在自己的沉默底下。 不知是沉默太久讓自己的聲音聽來陌生,還是突然轉變的聲音使我沉默。聽說這叫「變聲」,可是我一點也不相信,我有我充分的理由,是氣味暗示著我。就像消毒水的氣味暗示著我們在一座游泳池裡,但在水裡我們是什麼都聞不到的,因為必須閉著氣,只有在露出水面換氣時才大口大口地吸進氣味彷彿我們的五
臟六腑需要消毒。在水底聽到的就都是那種含含糊糊的聲音,像毛髮堵住的排水孔水正在漏。
    而在水底說話呢?
    除了耳蝸將會和自己的頭顱骨一同震動,和嘴巴開闔溢出的氣泡在笑你愚蠢以外, 你什麼也聽不到的。
  如果有一天溺水了,恐怕連救命都叫不出聲吧。

    事實上,說話的機會也不是太多,班導棋盤式座位的戰術非常成功。
    再加上,我,已經不知道如何跟女孩自然地說話。

    當時的我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而現在的我明白了,痛苦地徹底地明白了。一個陳舊的心理分析理論,只有當冰山浮出水面時,才會發覺被隱藏被壓抑的那些潛意識的存在,對我來說,那是一條線,一道裂痕,青春期前的過往使它無法密合,青春期的羞澀讓它深化,裂痕像樹根貪婪地往底下扎,結構變得無比脆弱。總有一天是要整個崩掉的,裸露出內部的、透亮純粹的部分。
  於是在一個深秋的夜晚,夢找上了我。
  那是個令我困惑不已的夢,因為在夢中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是一個女孩,一個我未曾注意過的女孩,一個我未曾說過話的女孩,可是她就在那,就站在我前方,手伸直也搆不到的前方,安靜地看著我,不帶一絲一毫情感地看著我。
  我的眼神一碰觸到她的,立刻逃也似的盪開,可我知道她的視線沒有移開, 一分一秒都沒有移開。
     過了好久好久,我終於再度鼓足勇氣,把顫抖的眼神迎合上去,她的眼睛還在那裡,一直都在那裡。我們四目相接,沒有火花竄出。她的目光極寒,我的倒影在她的瞳孔裡簌簌地發抖,可是這次,我無法再度別開視線。
     真正被冰雪凍住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啊。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妳要以這種姿態出現在我的夢中?
     好幾團火從心窩往喉頭上竄,正當要從嘴裡迸發出來時,她的嘴巴也同時張了開來,她是要開口說話,還是要吞下我燃燒給她的溫熱呢?火焰誕生在我們之間,照亮了整個夢境—
      我睜開眼,陷入另一片黑暗之中。

      女孩的名字是佳兒,除了同班同學的關係之外,我們未曾說過話,我也未曾特別注意過她,直到她擅自闖入我的夢境。
      客觀來說,這個夢可能一點意義都沒有,只是校園生活的一塊小碎片不小心掉進我的潛意識裡產生的連漪。我不否認某種程度來說,它反映了我對異性的自我壓抑,但佳兒做為夢境裡頭出現的我所認識的異性,換成班上任何一個女孩都會成立的。
      佳兒對我而言絕對不是特別的,那只是巧合而已,我一邊對自己如此灌輸著,一邊悄悄地開始觀察真實世界的佳兒,我想從她身上找到某種證明,證明她跟夢中的佳兒一點關係都沒有,證明我跟真實的佳兒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有面對, 沒有凝視,沒有冰雪,沒有火焰…
    時序進入冬季,放完寒假迎來的將是國中的最後一個學期,我竟陷落在痛苦的單相思裡。

  ***

    升學考試近在眼前,班導開始要求全班留校晚自習。不只是我們這班,國三班佔據的整棟大樓到了八九點都還燈火通明。大部分的日子班導會留下來陪我們, 兼具穩定軍心及管理秩序的效果,不過每天加班到九點半對一個早上六七點就必須上班的國中老師而言並不公平,因此,有時我會被班導指派在講台前坐鎮著, 以班長的身分。尤其是升學事務繁多的國三下,班導表示,行政工作就應該交給最令人安心的學生負擔。

    「小樹,你是這個班指標性的人物哪,班上的讀書風氣就靠你維持了」
    當班導微笑地說這句話時,我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又有種被當成國王的感覺。
    看看我帶起了什麼風氣嗎。
男孩們轟傳著我喜歡佳兒的事,就連跟男生關係良好的女孩們也都知道了。 儘管雙方都作保證不會向本人透露半句,可是看他們衝著我上揚的嘴角,彷彿在說: 小樹阿小樹,你終於成為我們笑柄了。我只能苦笑以對,心中充滿無奈和懊悔,卻還真帶點一絲絲的甜。畢竟是我先按捺不住,跟高個吐實的。
    要是真的傳到她的耳裡,我該怎麼辦?
    不,佳兒不可能會相信的。至少我表現出來的根本不像是那樣,雖然確實有點不太自然,可是我大概對每個班上的女生都是這樣,不太愛說話,只有傻笑和點頭,默默看著別人耍寶逗女生笑的人。常常會被問課業上的問題,制式的回答對我來說倒挺容易。只是有一次,有一次在右邊往前數第二個位置的她託坐我旁邊的女生問問題,她一側身,轉過頭來就朝我這個方向望。 當時我臉頰發燙,腦中一片空白,馬上把頭往下撇,又怎能發出一丁點聲音來? 迅速寫了張紙條往旁邊塞,急忙站起身跑出教室吹初春的冷風。
    更何況,不管佳兒選擇相信或不相信, 我都會找機會親口告訴她的。 我為了搪塞別人可以說一百個喜歡妳的理由,可是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因為那場夢。
    聽起來真的很荒謬, 是吧。

***
   
真的很荒謬。 我根本不能接受。
    剛剛小便完,手也還沒洗,洗手台在外頭。可我被硬生生拉回廁所裡頭。
    是下課老是喜歡待在廁所裡嘻鬧玩耍的那群男孩,雖然我很少加入他們的集會活動,成員裡每一個我都跟他們處的都還不錯的,怎麼今天他們如此一致地面對我, 露出絕非善意的笑呢?我把手彆扭的背在背後,用詢問的表情看著他們。
    「唉小樹,跟你說我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事?
    「不要這麼冷淡嘛,是跟你有點關係的事喔」
    心頭微微一震,到底什麼事?
    「就是她嘛」「對對跟她有關, 你知道的, 她嘛」
  誰啊?
    「就是佳兒啊, 我們班的那個佳兒啊」心頭又是一震。
    「我們發現她的一個小祕密喔,就是啊,嘿嘿,就是她是班上唯一一個女生穿著… 那個的耶, 嘿嘿。」
    他們的眼神彼此交換,一些人的瞳孔好像興奮地放大了。
    我一臉茫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她的那個是黑色的耶, 穿在白色運動服裡面好明顯喔]
這句話從某個男孩口中爆出,他隨即誇張地用雙手摀住了嘴,成排的牙齒卻藏不住。其他人也跟著不停吃吃笑著,另一個男孩接著往下說。
「是黑色的,而且不是一條,而是X字型的…. 叫做什麼啊, 喔對叫肩帶啊, 黑色細肩帶X喔。」一邊說,一邊兩手在胸前交叉一擺,看起來像三流漫畫裡超人發射光波的鳖腳姿勢。旁邊有的開始模仿他的動作,剩餘的人全都笑彎了腰。
我握緊拳頭,雙腳往地下死撐著, 設法控制住全身不停的顫抖。
「喔對了,暗戀佳兒的不就是你嗎,你該不會都沒有注意到吧」
「你不是就坐在她的後面,整天痴痴地望著人家背後嘛」我感覺到血正往我腦袋裡充,耳根子燙得好像要燒起來了。
    「別裝了,其實你是最專業的吧,我們應該尊稱你為,尊稱你為…」
   「X戰警!」
   「X戰警好遜呵,叫X-man好了,英文名字聽起來比較酷」
    每個人都對著我做出那愚蠢的手勢, 這太荒唐了。
   「好吧X-man,分享一下你看X的心得吧,說不定你早就,嘿嘿,早就直接看到裡面去了!」
   我往發話的方向和身撲去,雙手向前狂亂猛抓,想把他們的荒唐挖出來扔到馬桶裡去,可是眾男孩們在哄笑聲中飛也似地逃竄,彷彿聲音還未敲擊到牆面和地面,他們就已經離開此地,故意留我一人,把回聲給聽完。
   然後是,氣味,那股熟悉的氣味。回來了。
   我給氣味薰得逼出淚來,把眼睛和鼻子用雙掌掩著,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洗手。

   沒有辦法避免,任何事情都會結束的。 
   我坐在導師辦公室裡,離晚自習開始還有半個小時,全班在關了燈的教室裡趴著休息,我等一下是要負責去開燈喚醒他們的。
   高個從辦公室走回來叫我過去時,對我露出了難過的表情,他一定知道我將會被逼問什麼。
   X的玩笑大鬧了整整一個禮拜,不論上課下課,纏繞在我身邊的,他們樂此不疲,現在就連對著聊天說話的同學瞪眼示警,都得忍受他們刻意放在唇邊雙指交叉的手勢,他們無聲的嘲笑。
   意圖使人識破的暗號,充滿著惡意。
   班導意味深長地笑著,看著我。我懷疑她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只是要親自從我口中說出,她才願意相信。
  
   「小樹,請你老實告訴我喔」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生啊」


    半年以後,我考上第一志願的男子高中,順便埋葬了所有國中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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